2024年12月26日

陈希我

得知莫言获诺奖时,我正跟友人吃饭。媒体电话纷至,有的说很在意我的看法,大家开玩笑说,好像是在我和莫言之间竞争这个奖似的。当然不是这个意思,而是因为我平时的刻薄吧?也因此就出现了一个媒体,问我的看法,我说当然是好事,值得祝贺!对方就表示可以了,掐了,说是怕下面的话敏感。我说你还不知道我下面讲什么,怎么就敏感了?我本以为此次莫言获奖不同于前次的高行健,中国当局不会再说是政治因素了,居然仍然政治挂帅。
在莫言获奖还是传说时,也有议论莫言政治问题的。关于作家与政治的关系,一直是个难题。我认为作家是逃避不了政治的,至少在中国。还是那句我回答英国主持人的话:在英国,作家可以不关心政治,关心政治的可以成为更好的作家;而在中国,不关心政治的是伪作家,关心政治的才是真作家。对政治发出质疑是关心政治;为自己的政治信仰鞠躬尽瘁,也是关心政治,关键是,那是你真心的政治倾向,不是依附。一个作家真心信仰共产主义有什么不可以?
在当今中国,我相信共产党员都很难信仰共产主义,那么就遇到了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:对政治这只老虎怎么办?是跨过去,还是退缩?有人说,莫言是退缩的,从他的言行,从他的作品。莫言的言论确实比较退缩,尽管他竭力不被政治卷进去,但他还是多少被卷进去了。这是整体中国作家的无奈,我深能理解。但我认为他的作品与其说是退缩,勿宁说是绕着政治走。它没有逃离,而是瞧着政治,完整地说,是瞧着政治绕着走。它绕开具体的政治,而在生命欲望、人性黑暗和性中做文章。
看莫言作品,我十分佩服他的语言和想象力。我常发出感慨:他真能写!他的书写汪洋恣肆,他的才气在这方面表现得极其突出。但也觉得不满足。想想,可能是由于没有纵深向度,无法形成瀑布;由于缺乏非此不可的顽固,无法滴水穿石。但他又是才华横溢的,所以他的才华只能在平面上漫开。这就是看莫言作品的过瘾和不过瘾。
这也是许多中国作家存在的问题。作家虽然不是政治家,作家写作时未必要拘泥于政治,但作家在思考时,必须逼近政治。所谓写作时离政治最远,思考时离政治最近。至少在中国,一个政治态度回避的人,必然造成思维的平庸,对作家来说,必然会影响它作品的深度和力度。难以想象,一个作家在写作之时没有冒犯的冲动,他如何写下去?很难想象一个作家在写作之初就想着阉割,就像性交媾之前就想着体外射精,他的状态会是怎样?
但莫言的作品还是具有冒犯性的。对政治教条而言,生命欲望是必须严禁的;对执政者来说,黑暗就是否定,性就是作乱。无论是生命欲望、黑暗人性还是性,都被视为洪水猛兽。当年我的《冒犯书》被禁,理由就是写了黑暗和性。由此,我们就明白了莫言的“敏感”之处了,当局为什么只让阉割地谈论莫言。他的文学G点就是他的政治敏感点。
当局这些年来越来越弱智了,难道是因为财大气粗了?富人是极容易愚蠢的。在国内问题上愚蠢,屁民无奈,但在国际上也频频露怯。其实既然是个政权,被人家追问政治问题是很自然的事情,但他们却每每不是强辩,就是躲避,难道那政治本来就无法公开讨论?高行健获奖,你说人家拿政治说事;莫言获奖,你又惦记着政治。好是纠结!俨然也跨不过政治这只老虎。
昨晚,采访我的媒体中有英国的《经济学人》,他们关心莫言获奖是否会被当局用以政治宣传?我说不会,这不,都不敢利用了。当局觉得可以利用的,只能是那些绝对歌功颂德的东西。但我又担心不能用以政治宣传的莫言,会被中国作家用以政治上的盘算,他们将得到一个信号:只要不退缩,可以绕着政治写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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